衢水谣
衢水经过众多边界
到大南门时已心若止水
空山放进了曲折的乌溪江
撒网的人等在湖面，一条鱼
自投罗网，还是
躲避着水的锋机与悬崖
冬天到来之前
我代山巡水或代水巡山，都是
行走在白纸，空无一人的天空之脊
文昌阁素来以中心自居，这城楼
也是被山水重围
它身上，还有复来的晚钟被秋风一遍遍敲响
我已宿在江心
我在临安的上游
搬动茫茫水域中唯一的陆地
两三首宋词，泊在南来北往的渡口
船家的蒿子一头定了青山
左船弦就落下了行色匆匆的雁群和夕阳
我不在这样的黄昏造访山中古人
便是与濲水轻声交谈
如此，我离去时再听不到一曲民谣
在潮水中，唱上一小会
2在边界或中心之城
边界被落日看住
石碑替代了隔岸木
那座桥和船就走得急了
我站在山中看大风起，无端思考
有些湖天生是长草原和月亮的
倘若你泛舟来
经过一条圆型的护城河
那你就看到了
水亭门外，晚唐的烟花
怎样在衢水上
绽放一曲有凤来仪
有些雪还是没有落下了，有些梅未开
有些人在诗经里
读到城墙，边界或一座中心之城
读到尚远处
火车还未开过的地方
3在四省边界中心城市医院听到婴儿啼哭
雪覆盖集市
覆盖跨江大江，雪停在郊外
一个医生抖了抖白大褂
雪就落在了院中
离一座中心城市远了，就离开阔地近了
蜜蜂和蝴蝶说好开春之后来
麋鹿骤然散去
红腊梅，“四省边界中心城市医院”就依次开在雪地
旷世而独立
美好的事物是雪后
我们在这清朗的人间听到
婴儿第一声啼哭
生活予我们以春水，青草地
我的白马从北方驮来佳人
今晚撒盐化雪，或瓦上霜
都是守夜人的事
4素描一座非虚构的后花园
你给我一曲高山流水，和者寡的城池
我许以你瘦西湖
沧桑的众人
许你草原如雪
跑过白马和避暑的纸质山庄
屋顶上的琴声，由来已久
一言不合的城市电车
有时开往古镇，有时在山中误了春风
我看到走失的高铁
摇曳，郊外的摇篮就盛满了油菜花和柳絮
南湖是更深的护城河，此去十里
不够接一场空山雨水
不够倾倒一湖汁墨
那些好烟火，生在深巷陌
且不收拾
且不理会
城外的青山和章台上的凤凰
你在平湖上走船
就看到简单的水线条亮出洁净而耀眼的银子
在镜中，都回到一朵云孤独的白
回到兰花之地
我坚信，眼见的后花园有时隐没于市井
有时，冲破篱笆向天空跋涉
不要引明镜之水于玻璃，不要弃之
那笔，虚构是天蓝色的青云
非虚构是酝酿已久的醇厚之墨
5后丝绸之路
从未想过秋天
还有如此柔软的一条丝绸
布与山中
我有火车与一枚旧邮票，我有太多的慢时光
锁在白云，太姥山
一壶龙顶刚好喝淡，一亩稻田
被午后的阳光倾倒
想象一路山色与那十里白水街
也是这样被我一眼看透
秋风看透
离了瓷器与茶叶，盐，梦中的驼铃
还是会响起笛音
赶青云及云之上的雁群
并催促我搬一座四省边界中心之城
在闽东与她交汇
坐火车去霞浦看落日
看一个铺满阳光的城市，此刻
正向这丝绸倾倒金子，光影
你触摸的东壁
花竹，配得上浙西一座天生石梁
我喜欢后花园，也喜欢阳光之城
喜欢秋天
落叶铺就的丝绸通向无人之境
6边界
绿皮火车开过之后
鸟巢空了，左边的樱花林开始茂密
右边盛开的小城灯火
带动整个南站的绿，奔跑
跑成一个东湖湿地公园
沿途有加水的小站
沉默的绿色田野，不安的笛声
村庄，站在秋风里
那时私家花园据此甚远
慢条斯理的人正离开一片稻田，返回车厢
三小时路程足够首发的火车亲吻
浙西纵贯闽中
一脉相通的土地，山川
至于回程
我想再一次亲历，与你同行的山水
唯有彼此牵手才懂得距离，有时产生美
唯有桥梁连接一座天空之境
唯有接近，搬走一座孤独的界牌
我们相向而行
直到界线模糊，秋天的火车无比清晰地开过
7中心之城
走水路，有过于陈旧之嫌
你的舟马不过是慢下来的山水和书信
过信安湖时
记得上岸谒见孔庙，读圣贤书
记得在大南门撞一回钟
有时，一条道未必
通向罗马，但一定通衢
有一座城，素来是中心，也是沿途
你的快马，跃过城墙之后便是
整个一马平川的江南
如果火车
穿过樱花丛林就消失了
我相信来路和呼啸而过的风也如此
铁彼此纠缠
一座城拉近另一座城的距离
顺着山水，那些沿途集结的船只
欲往大海去
我也是心怀海的天空，做梦的人
一边放舟
一边在舷窗与这个世界对话
中心之城放下所有边界
我放下郊外的石磨和水车，那路宽敞
那些杀声四起不过是放歌，是颂曲
是彼此血浓于水
最美的江流
8跟随一个秋夜去往南孔书屋
环绕我们的内陆湖，现在
与一座城市平行
你听不到月下桨打水面的孤寂，鱼扎猛子
芦鸟也悄无声息放下羽毛
书屋是更大的湖泊，停
新城迎面而来的秋风，郊外的马车
那人就在灯下读长诗
读他不肯释怀的前尘往事
暗夜开始拉长每一卷轴，你可见的
文字都打上光，塑封
等我离去，长出翅膀
我的苍穹布满煜煜生辉的诗句，星辰
还有我卑微的骄傲
一如我脚下圣洁的土地，土地之上
黄昏时分的书屋
金子消融，那人在湖上书写一面硕大的南孔之碑